石鲤

饭要好好吃啊

【暗杀组乙女】我总是在祈祷(131)

海风很大,和波浪一样连绵而汹涌,加丘向我这边走过来。他鲜红色的鞋踩在沙地上,颜色洁净,我看着他,他把吸完的烟扔在沙滩上,不讲公德。走近了之后他也没说话,拇指插在口袋里看海,我觉得他是想说什么,于是也没动,侧着头和他一起看。海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碧蓝而宽阔,一望无际的水。



水是很柔软的东西,会因为一点点坚硬而变得纤细甚至断流,但是只要有一点空隙,它就又会汇集起来开始流动,永远不消失,也永远不干涸。



加丘不是水,是冰,水的另一种形态,坚硬冰冷而有点脆弱,受不了温暖却能轻易扼杀生命。他和他的名字一样剔透,所以会伤人,但是冰也是一种水。他没有里苏特那么坚强和沉重,也比铁更好看透。他的感情都写在脸上的。



我知道他想说话,嘴唇张了一下又合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他把眼镜摘了用衣襟擦,又戴回去,不自在地推紧,我等着他,半晌他又把头低下来,手在裤兜里摸来摸去,掏出一盒烟。黑蓝色的盒子,是万宝路黑冰。我想笑,他以前不抽凉烟的,因为太淡的烟不能满足他用烟草镇定精神的需求。我感觉这个举动戳在我心脏上,让那里有一点刺感,但那种感受又是圆钝的,比起用针戳破气球,更像是往里注入气体,让我整个人的血管都鼓胀起来。我抬眼,看着他的脸,紧绷着,抿着嘴唇,他不擅长温柔的表达,他的感情表现总是激烈的。



也给我一根吧。我轻声说,用磕绊的意语,他就给了我一支,手握着烟盒,我能从他白皙的皮肤上看到他的血管和骨骼,修长漂亮的男性的手。我眨着眼睛把视线移开,感觉自己也紧张起来。



我…加丘开口,声音有点艰涩。我让梅洛尼那家伙给我做了这个。我循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他的裤兜里还有东西,把烟盒放回之后他将那个东西掏出来,放在手心里,放在我眼前。



那是个翻译器,和我的那个很像,但外壳是鲜红色的。



我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的眼眶发热,把头埋得更低,捻着那支烟,把纸头上的烟草搓下来,然后它们就被我手心的汗水浸湿。加丘没用意语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下,手紧了紧,然后摁开了机器。那个机器的初始语言不是中文而是意大利语,随着他摁下的按键显示出早就储存好的文字,用我熟悉的家乡的语言排列着,慢慢呈现在眼前。



每个人都有。那上面写着,每个人都收下了。



我没法继续看下去,泪水涌上来,让鼻腔深处塞塞的。我想说谢谢,但是发不出声音,加丘把那个东西向我这边递,头倒是扭到一边去了,一副空气扎着他了的感觉。他通过翻译器对我说,算是成为一家人的礼物。他可能还想说什么,我看见上面有没翻译完的字母,但是他终究没能说下去,我知道他不擅长这个。



我不知道是他自己要求来告诉我的,还是里苏特留他下来对我说的,但是都无所谓了。我向前走了一步,张开手臂对他示意抱抱,他犹豫了几秒才抱上来,好像我是个烫手山芋似的敷衍地拍了拍,然后赶紧躲开。他用食指擦着鼻子,又推眼镜,今天他的小动作很多。



Grazie. 我说,又用中文说谢谢你,加丘。他索性就地坐了下来,完全不在意是沙地,我就也坐下来,邻着他,像我俩曾经缩在他的房间那样。他拿着翻译器跟我讲话,我就全神贯注地通过无声的文字听他讲。他说梅洛尼问过他用翻译器说话的感觉是怎样的,他也答不上来。他说我觉得看文字比听声音简单,但是让人看自己的文字的感觉不好受。我猜他是想说这样让人寂寞或者不安,因为我自己是这样的,说出口的话可以很快,也可以不过脑子,但是文字不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过程太长了,所以让人觉得格外没底,斟酌字句时我总是想得太多。而文字能传达的东西太少了,我会觉得寂寞。我看加丘打字,用脸贴贴他肩头,他也没躲。



他说意大利语可以慢慢学,反正你这个脑子也没指望,我笑起来,点了点头,又说谢谢。



耳边是海浪的声音,很大的海洋,另一边是加丘打字时很轻的按键声。他的体温和呼吸像海一样起伏,是绵长的,我把额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



我们断续聊着天。



这回真的没人说话,只是互相拿着自己的翻译器打字,完全是挨在一起的网友。我跟他说谢谢你们,他就挠挠头,说无所谓的事,我告诉他谢谢你们为了无所谓的事特意关照我,他就不说话了。加丘跟我说老据点不打算再搬了,每个人都对这里有感情,而且也不是没别的住处。他又问我是否打算和里苏特一起住出去,我摇摇头,跟他说我没有什么想法,但是非要说的话我更喜欢老据点,他就点头说我也是。我挤兑他难道你也要跟里苏特住一起吗,到底是你和他结婚了还是我和他结婚了啊?他一看屏幕表情就扭曲了,抬手就扇我后脑勺,用带声音的文字骂我,他说反正里苏特也没打算把所有人拆开,你也不能没有人在身边陪,队长很忙,不可能天天搁家里陪你瞎胡闹。



我想也是。我说,所以以后咱们还是住在一起?加丘说对,我们还住在一起,又挽尊似的补充了一句大意为他是被迫的不是自愿的含妈量极高的话。



我开心了,加丘很不爽,他这个尊是这辈子挽不回来了。反正我就要当他是愿意和我待着,因为我也愿意和他待着,他噼里啪啦跟我说梅洛尼也会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更高兴了,加丘的面目逐渐狰狞。



你他妈是真的不在乎和哪个男的住一起是吧?他捅我,我说反正是你们和我住一起,我又不是没和你们住一起过我怕什么,他就气,我又补刀他,如果里苏特在意的话你们才不会住过来呢,他破口大骂,用意语骂完用翻译器骂,说你是猪啊有点自觉吧,我说我不要。



我才不要有自觉。我说,我知道结了婚之后还和里苏特以外的男人住一起不好,但是每天看看你们我会开心,所以我就欺负队长脾气好。我内心知道不是里苏特脾气好,而是我的用处需要经常和其他人相处才能发挥,他有他的考量。而我也不觉得里苏特会无底线容忍,他握着所有人的缰绳,不会让包括我以内的任何人为所欲为。加丘也知道,所以我俩互相不痛不痒地挤兑对方,都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我不知道加丘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挺好的,我很喜欢他。



也许几年后,又或者明天,甚至现在,暗杀组的人对我的感情会渐渐退去,我的存在不会影响他们自己的生活,但是我觉得这样刚刚好。我不是谁的女人,我是教父夫人,是老板的女儿,是权力的另一种象征,但我也能做我自己,像坚硬的岩石移开后继续流淌的水流。我会牵着每个人,祝愿他们获得安全和幸福,也会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蔓延到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上,将那些东西吞没,像海水留藏着海峡和沉船,我也会留藏着他们活过的痕迹。这样就好,我曾经是个纯粹的看客,所以我不奢求太多。



加丘和我一直坐着,直到日头开始西斜,我们细碎的聊着,谈谈以前那些好笑的事情。里苏特买错的生理用品,对着脏床单和裤子难得尴尬的普罗修特,伊鲁索的醉酒,加丘和我吐槽善于撩拨好兄弟发火的霍尔马吉欧,喝醉了就洗他眼镜屡教不改的梅洛尼,我就和他说我觉得贝西的脖子是被吓出来的,因为我总被他们吓得缩脖子,跟他讲大家都把贝西当做普罗修特的观叶植物,搓起来会发出吱扭吱扭的动静,加丘发出没有道德的狂笑。



我俩一直聊,好像话题就没个穷尽的时候,我跟他讲我的家乡,我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和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们,加丘笑完,说伊鲁索肯定很喜欢你的地狱笑话,想了想又说大家应该都喜欢。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地狱笑话的概念,我说你这一笑起码损失十年阴德,他唾了一声说杀手哪有阴德,我琢磨也是,跟他说你们这叫阴德负债,他又开始笑,乐得直拍大腿。



在我俩乐作一团的时候,他在中间插了句话,说我真挺喜欢你的你知道吧。我get到他在说什么,告诉他我也很喜欢你。这些话混在乱七八糟没有主题的漫谈中,没惊起什么水花。我们无所事事,一路聊着天回到车上,又乱笑着踏上返程。在启动车子的时候他从驾驶座上回过身,趴在座椅上招了招,我凑过去,他就低下头亲了我一下。这个吻很短,快得像没有真心,而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加丘不爱撒谎。



回去吧,他说。我点头说好。



海滨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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